缱绻蔬菜情

　　从确定离开家一段时间的那刻起，准备工作就正式拉开序幕。

　　也是从这一刻起，你的感情就由兴奋、期待，转为具体的行动和隐隐的忧虑和不舍。

　　对家的依恋，只有在决定离开的时候，才变得具体而真实。

　　房间的清洁卫生，要带的衣物、洗漱化妆的用品，还有电脑、书，这些都目标任务清晰可见，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准备。最没有确定性的，是直到离开也感觉没安排妥帖的院子里的蔬菜、花。虽然有好邻居代为管理，也很上心；但为了少给邻居增加麻烦，总是提前侍弄，并总也觉得没有尽心。

　　特别是在阳春二月，这个播种管理的关键时节，小菜们冒出了嫩嫩的绿牙，绣球、杏梅、海棠、铁线莲都顶着花苞。离开之前，一遍一遍观察每一畦子菜，每一株花；预想在离开的时间段，它们会是什么样子，最需要做的是什么。

　　浇足水，是首要的。无论畦子里的蔬菜还是盆里、地里栽培的花，离开的前几日，就一遍遍的浇水，尽最大的可能让它们吸足水分；其次是适当的施肥，但不能过量，以免浇水不及时烧坏根；还有就是已经空出的畦子，要移栽上育好的苗；有一个莴苣畦子的苗太密了，走之前除了让邻居移走一部分苗之外，又在走的当天冒着小雨，移栽上一畦子；有些蔬菜已经接近收获期，这样就只能提前收获带走；黄瓜、西红柿、丝瓜、苦瓜都该育苗了，如果回来再育，就有些晚，因此也要选择适当的花盆在半阴半阳的地方把种子撒下，回来时也许正好载······一块小菜地，总有干不完的事；天天居家是这样；要离开了更是不到走的最后一刻，是停不下来的。

　　每次离开，都带着对院里蔬菜和花树的不舍和牵念。

　　蔬菜和花、树成了家的重要的组成部分。

　　离开，似乎是一场考验。

　　考验你对原居住地、对家、对亲人、朋友的感情；

　　更考验出你最在意的是什么。

　　有些人，一生只生活在一个地方；例如有些大作家、大哲学家，虽然作品里写透山川湖海、人生万象，但一生只蛰居一个小镇；相必他们一定有不离开的理由。

　　确定离开，就是让你在确定的时间里，去做你认为最重要的事情。你想见的亲人，不管时间多么紧迫，一定要抽身见上一面；想见你的朋友，不管多忙多累也会在你离开之前和你亲热一番；对于有一些人，可能最在乎的是温馨的居室，还有居室里的珍宝，或是豢养的宠物······而我在离开家时，最在乎的确实是蔬菜和花。

　　在时间和天气面前，蔬菜和花，是十分脆弱的存在。

　　几天不浇水，它们会口渴、甚至枯萎；十几天不见面，它们一年中唯一的花期，就可能错过。

　　你亲手种下的每一畦菜，每一株花，都已经与你建立起了亲密的关联，你对它的成长、开花、结果都注入了美好的感情美好的期待，同时也肩负起了不容推卸的责任。就如小王子至于他的玫瑰花。你那么热切的希望参与它成长的每一段历程，希望每时每刻都专注于对它爱的注视，你对缺席深感遗憾和不安。这种纯粹和善意、不安和不舍的情感，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些生命的依恋。

　　虽然这份牵挂，这份感情，在他人看来是如此的可笑，如此卑微，如此缺少诗情，更缺少伟大高尚的气质，但对我确实是切切实实的行动和丝丝缕缕的牵绊。

　　蔬菜和花，是女人味十足的存在。中国人的一日三餐里，蔬菜不可缺席；一个心智正常的女人世界里，不可能没有花的位置。

　　我的行动和牵念里，有实用的成分，也有纯粹质朴的情感。在四五十平方米的小院子里，十多个小畦子，加上周围的围栏，如果打理尚可，是足够三四口之家的蔬菜供给的，这不包含珍稀的蔬菜品种。管理是享受，采摘更是享受；一般是当顿食用的蔬菜现采摘，有些水果性质的蔬菜，如黄瓜、西红柿、辣椒、芸豆等可以在清晨采摘好一天的量。

　　如果仅仅是因为食用的方便新鲜，这份牵念不会如此的强烈和绵长吧。比如花，只有观赏的价值；那份牵挂和蔬菜相比，并分不出伯仲。

　　佛家说，一花一世界 一叶一菩提。哲学家也有同样的认同。不要轻看一菜一蔬，一花一木，你或许能从中体察植物的万千风情，把脉四季的风起云涌。

　　相处时，相看两不厌；离开了，丝丝离别情。

　　如此相互滋养的感情，是“我见青山多妩媚，料青山见我应如是”的彼此欣赏，是“情与貌， 略相似”的诗意况味。

　　蔬菜，在植物当中，是极为卑微的存在。它没有树的挺拔坚韧，也没有花的芬芳娇艳；可多数人的人生，宛如蔬菜一样的平常、朴素，虽微不足道，但也生机勃勃的完成一个生命的过程；为世界也为人们的生存添一盘一碟的趣味和滋养。

　　爱花也爱蔬菜，或说爱蔬菜不亚于爱花；完全是发于心性的自然和自觉。

　　离开家的日子，对蔬菜和花的想念是日渐加深的；想家就是想蔬菜和花，挂念家其实是挂念院子了的蔬菜和花，蔬菜和花成了家的代名词。

　　房子，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有所移动和变化，室内的物品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有所成长；唯有院里的蔬菜和花，一天一个样，几日不见“如隔三秋”。

　　它们不会因为主人的离开而停止成长、成熟，开花结果。

　　错过了的成长，缺席了的花季，熟过了的果实，一切都是单向的时间的流动。这像极了我们一去不返的人生，我们错过了的美好的情缘，我们没有抓住的某次一生仅有一次的良好机遇······

　　著名的室内旅行家“塞维尔·德·梅伊斯特正在悄悄提醒我们，让我们在前往远方之前，先关注一下我们已经看到的东西。”（英/阿兰·德波顿《旅行的艺术》）而我关注和看到就是我家院子里的蔬菜和花，有了对蔬菜和花的牵念，归家的日期会缩短；甚至尚未离开就开始起草归程。